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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大省悟》(连载8）
张绍金
讼卦第六 口角是非，有理也要让三分
（讼卦符号）
坎下乾上
讼：有孚。窒（zhì）惕（tì），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
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
九二：不克讼，归而逋（bu）。其邑人三百户，无眚(shĕng)。
六三：食旧德贞。厉终吉。或从王事，无成。
九四：不克讼，复即命。渝，安贞，吉。
九五：讼，元吉。
上九：或锡（ci）之鞶(pán)带，终朝三褫(chí)之。
讼卦是打官司的卦。《周易本义》曰：“讼，争辩也。”口角是非等，都属于讼之类。
人为什么要打官司？《序卦》把讼的根源亮了个底朝天：“饮食必有讼，故受之以讼”。人活着需要吃饭，饮食是利益的根本。侵犯了饮食就产生讼。原告、被告，不都是为了争取个人利益吗？名、利是讼的源头，自古至今都是永恒的主题。
乾上坎下，为什么命名为讼？《程氏易传》解释得非常符合情理：天在上，空旷而高远，阳气上行；水润下，总是流向低处。一个向上，一个下行，反背不交，所以成讼。也有学者认为，我们每天看到的日月星辰，是从东方向西方运转，而地上流水是从西向东汇入大海。东西相背，矛盾对立，犹如两个人关系不好，一个要东走，一个要西行，南辕北辙，意见不合，讼就来了。另外，乾上坎下，上刚下险，或者说外刚内险，也会产生讼。犹如一个人，内心里险阻，思想不通顺，在利益面前怎么琢磨都觉得吃亏，甚至不沾光就认为是吃亏了。外在表现又粗暴刚硬，以显示一条汉子的气概而逞能，往往拳头一挥：“打官司！”讼就产生了。
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
从字面看，卦词好像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挨边。其实不然，圣人说话绝不会没有依据的。孚，忠信。窒，阻滞。惕，警惕。打官司要忠信，同时也要警惕。坚持中道就吉利，否则，终凶。卦名讼字是“言、公”组合，就是说话公正、公平、公道。对于“中”、“终”的解释有歧义。不少学者认为“中”是中间；“终”是结果。唐代易学大家孔颖达认为“中”是中正。中吉，坚持中正就吉利。九五爻是阳爻，居上卦的中位；九二爻也是阳爻，居下卦的中位。象征刚健之人坚持中正之道。中正的人不偏不倚，不说假话、谎话，不作假证、伪证，哪能没有好结果呢？我认为，终凶的“终”字不应当解释为最终、最后结果，而应当是固执到底的意思。过于刚硬而缺乏柔和，坚持打官司，或者是打不赢官司不罢休。如此，则终凶。就从卦象来看，九二居坎卦的中爻，陷入险中，偏激而不能自拔，有非打官司不可的倾向，结果当然也就“凶”了。做任何事情都不要做绝，包括好事。好事做绝也会引出坏的结果。俗话说“适可而止”，“见好就收”，最平常的话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利见大人”有多种解释：《周易本义》说“九五刚健中正，居于尊位，有大人之象”。既做高官又正派的人就是大人；《程传》则说“讼者，求辩于曲直也，故利见于大人”。好像有点托关系、走门子的意味；孔颖达说“物既有讼，须大人决之，故利见大人”。这里的大人应当是法官等。这些说法，与前面的意义不够贯通，有穿凿之嫌。我认为，大人是指品德高尚的人。见读作“现”。利见大人应为：表现出中正的大人品格是有利的。不利涉大川，大川是大江大河，引申为深渊。意思是：明明知道前面有深渊，却固执己见，一定不会有利。
讼卦的卦辞告诫我们：打官司也好，口角是非也好，矛盾斗争也好，不可过于亢进，不可涉大川。“中吉”，诚信、中正，有理让三分，这才是“大人”之象。
如果说卦辞是对于争讼的总的劝导，而爻词则是对打官司的细节的提示：
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
当着争讼理屈而明明知道打不赢的时候，应当忍受点责备，最好不要形成诉讼，至少不要固执地坚持下去。
初六是最下面的一个阴爻，阴下之爻不可能首先提出诉讼。最好“不永所事”即不形成诉讼。一旦形成诉讼了，也不要“永”即马拉松似的没完没了。“小有言”是指对自己不利的小的灾害，或者小的指责等。承受了责备，最后是吉利的。人世间很多事情都是从“不能吃屈”开始的，本来可以消灭在萌芽状态的矛盾，也越“炒”越大，乃至法庭上见面。孔子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理解了他人，他人也能理解你。
九二：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无眚。
当着需要柔和的时候，不要以硬碰硬，“没事别惹事”。
克，胜。逋，逃跑、躲藏。眚，眼上生毛病叫眚，引申为灾祸。邑是居住的村庄。三百户人家的小村庄就很小了。按《周礼》，士大夫的封邑为三百户。不能胜诉就逃跑，找个只有三百户人家的小村庄藏起来，就没有灾祸了吗？字面的意义看起来是这样的，其实不然。九二是士大夫之位，身陷险中；九五是天子之位，势不可敌。以九二之微卑的小官与位高权重的高官相抗衡，还不是鸡蛋碰石头？犯了法就逃跑，历来都是行不通的。今天是法制的社会，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会一跑了之。汉代易学家王弼认为“若能以惧，归窜其邑，乃可以免灾”。按王氏的解释，逋不是逃跑，而是回避，回到自己的故乡，远离灾祸。至于出于正义，对上级领导违法行为的揭发、揭露那就另当别论了。
六三：食旧德贞，厉终吉。或从王事，无成。
当着需要顺从的时候，继承传统的美德，虽有危险，但最终是吉祥的。跟着领导做事，一定不要居功自傲。食，享。有饭吃就是享用。旧德，传统的德行。也可以解释为守旧居正。厉，危险。有学者认为厉就是励，勉励的意思，好似不妥。六三爻是阴爻，具有阴柔的品德的人不会主动诉讼。宋代的易学家徐几说：“知柔而不喜讼者终吉，则知刚而好讼者终凶。”柔者顺，刚者斗。那些动不动就打官司的人就天性刚硬。现代打官司更是耗时、耗力、耗财，简直就是折磨，还是保守旧德，不讼的好。“或从王事，无成”，与坤卦的六三爻辞几乎差不多，其意义也基本相同，告诫人们：跟着当官的做事，一定不要贪功。出力是自己的，荣誉是领导的。只有这样，才能进步。多么经典的语言！一直到今天还是铮铮有声。《易经》，圣者之言，永远都闪烁着智慧之光。
九四：不克讼，复即命。渝，安贞，吉。
需要安身立命的时候，要总结教训，革其心，平其气，安其命。如此则吉利。
不克讼，不能胜诉。命就是正道、正理。复即命，回复到正理上来。渝，改变。开始时坚持诉讼，后来改变主意。九四爻是阳爻阴位，阳主刚，要打官司。阴主顺，停止诉讼。安贞，安稳下来，这样就吉利。审时度事、自知之明啊！任何时候都要权衡利弊，不该出手不出手。九四处于上卦的最下位，脱离了下卦，不要因居上而欺下，也不要因脱下而蛮横。如此，还有不吉利的吗？
九五：讼，元吉。
前面几爻的爻词多带有不完全吉利的因素，它教人不争、回避、中止、安命，而九五爻词则简洁、明快，“讼，元吉”，诉讼，大大的吉利，尽善尽美！爻词的根据，其一是阳刚中正。阳爻居上卦的中位，中则不过，不偏不倚，合乎中庸。正则不邪，坦荡正直，不搞歪门邪道。其二是居于尊位。九五是德高望重、公正无私的君子，官司打到这里，肯定会达到圆满。元代易学家俞琰说：“讼之有理者，见之必获伸矣”。若打官司遇到这样的爻词，那就该预祝其成功了。当然，谋事求财问婚姻，也是大吉的，中正阳刚、位尊无邪嘛！
上九：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
锡，同赐。今人见到锡字，可能会认为是一种金属元素。而古文中“锡”与“赐”通，赏给、恩赐的意思。鞶带，古代贵族使用的皮革做成的腰带，引申为黄袍加身。官司打赢了，还因此而加封了顶带花翎。但“终朝三褫之”，褫，夺的意思。终朝，朝是早晨；终是晚上，一天的结束。三，表示多数。《易传》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是万物的源头，所以，三表示多的意思。古文中的“三”一般不是三个具体的数。如：“一日三省吾身”、“三人行，必有吾师焉”等。打官司虽得到了提拔中用，但一天之间，又多次被夺去。真的会如此吗？非也。爻词的真谛是：上九达到了阳刚之极，以其强硬诉讼而受赏做官，即便不是“终朝三褫”，也会受到他人的羞辱，绝不会安贵尊荣。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人世间的强取豪夺，都没有好结果，或许一时得益，但遗患无穷，“三褫”的结果是行为的必然。
讼卦的告诫大体有这么几点：一是不要打官司，“不永所事”；已经开始打官司了，要尽快停止，“渝，安贞”，改变心志，安稳镇静下来。今天看来，打官司也不是上策，特别是民事诉讼，成本太高不说，精力的耗费也是巨大的。是否打官司要从长计较，深谋远虑。不仅要想到可能的胜败，还要顾及到负面影响、未来效应等。二是操持传统美德，诚信中正，“食旧德”而“有孚”，才是人间沧桑正道。笔者认为，当今社会圣贤倡导的传统美德继承不足，而道德污染却不断恶化。诉讼中的证据常常被扭曲，讼而不“言公”，滋生了司法腐败等。三是诉讼没赢家，胜中有败，败中有胜。初九“不永所事”，看起来是败了，但“小有言”，承受了小的灾祸，忍受了屈辱，“终吉”，还是胜利者。九二“不克讼”，不能胜诉就躲到“邑人三百户”的老家小村庄回避，败中求安乐，形式上的失败者，而精神上则是胜利者。九四“不克讼”，改变心态，安定情绪，稳坐钓鱼台，能说是一个失败者吗？上九看起来是胜利了，而且还升了官，但“终朝三褫”的羞辱，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讼卦表面看来是讲打官司的卦，实质却包罗万象，有很强的容纳力。并不是打官司或口舌是非之类只能用“讼”卦，而是包容了人事的方方面面。真正预测打官司的卦也未必一定是讼卦。
刘大钧先生著的《纳甲筮法》中介绍了一易友用讼卦解释父病的卦例。
寅月乙丑日，问父病，得讼卦变媾卦。
子孙 戌 ∣
妻财 申 ∣
兄弟 午 ∣ 世
兄弟 午 Х
子孙 辰 ∣
父母 寅 ‖ 应
易友断：变媾卦伤男，亥官居坎，大小便有病（恐其中亦有经验之谈——刘大钧先生注）。寅与亥合，父母合官鬼，其病不治。水库辰下必死！亥官伏辰土下（案：此处易友有误，亥官实伏午火下），清明前后死无疑。
案：1、卦为离宫游魂卦，如问陈病不利。
2、应爻寅父居坎，恐有膀胱尿道或肾之类疾病。
3、寅木得月建，目前无碍，农历六、七月极险。
4、午兄化酉财，但遇伏亥之克，故酉财亦克寅父。
5、世应四爻连互得火水未济，此病恐不好治愈。
答：父亲确诊肾萎缩，需换双肾。
验：后死于正月二十七日(未断出病人正月即逝)。
以上是用讼卦推断疾病，而笔者亦有随即起卦而不用讼卦断打官司的卦例：
有一天，我刚一出门，一老相识慌慌张张地从正西方走过来，脸上似有灰暗之色。告诉我：遇上了个官司，马上要开庭，回家赶快帮忙看看。我说，不用回家看了，官司赢不了。后果然败诉。为什么断败诉？从西方走过来，西方为兑，兑为口舌，有毁折之象。事情毁折当然不可能胜诉，此其一；其二是面带灰暗，灰暗属坎卦，坎者，陷也。陷入困境不能自拔，也是败诉的迹象；其三走路慌张，不能稳住阵脚，乱阵脚就是散乱，巽为散，也不吉利。讼卦九四爻词是“安贞，吉”，安稳则吉，慌张不安则不吉。
人生要安安稳稳地走，“食旧德”，“复即命”，“渝安贞”，“见大人”而不“涉大川”，创造一个良好的人文环境。若遇到诉讼口舌，有理也要让三分。若如此，必然会大吉。
(张绍金老师：二十一世纪易学家，极视智库专家，同济大学规划设计院顾问，北京联合大学易学客座教授，山东省济宁市技术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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