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大省悟》(连载５）

张绍金

屯卦第三  努力抗争，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震卦符号）下坎上

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yōu）往，利建侯。

初九：磐桓（pánhuán），利居贞，利建侯。

六二：屯如繵（zhān）如，乘马班如。匪寇（kòu）婚媾（gòu），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

六三：即鹿无虞（yú），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九五：屯其膏（gāo），小贞吉，大贞凶。

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lián）如。

《序卦》说：“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惟万物，故受之于屯。屯者盈也，屯者物之始生也。”自从盘古开辟了天地之后，天地和谐，万物始生。屯卦就代表了万物的初始的状态，所以列在乾坤之后为第三卦。

屯卦，不管是从卦象、卦名还是从卦辞，似乎都暗示出了困难、阻滞、难以前进的状态，好像是不顺利的卦。既使顺利，也只是“小贞吉”──小的吉利而已。假若占测遇到这个卦，是否就凶多吉少呢？

屯卦是上坎下震，震为雷①，轰隆隆的雷声本身就是动能，催动万物复生之能，所以，雷为动。只有春天才开始有雷声。二月二，龙抬头，恰在惊蛰前后。雷声震醒冬眠的龟蛇虫鱼、草木万物等，休整了一个长长的冬假后，铆足了力量，伸伸懒腰，就要奋发向上了。然而，震在下，坎在上。坎者，险也、陷也②。坎象为云、为雨、为水。屯卦的卦象就是：已经开始行动了，但时时处在危险之中。再说，震卦是一阳处于两阴之下，阳为初爻，阳气还非常微弱。坎卦是一阳陷于两阴之间，被阴所包围。看来，阳气要奋发有为还是不容易的。      

屯卦的卦名用字，也含有几分严峻。屯，《说文解字》解释为“难也，象草木之初生”。屯字的一横，象似大地、土层。其余的笔画为半个草字（篆体），竖弯勾的那一笔，活脱脱就是草木抗争、要奋力钻出土层而又被大地压得弯曲的状态。任何一种物的生长发育过程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屯卦的卦名用字本身就展示了初生时的艰难。引而伸之，任何一种事物的生长发育过程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需要砺炼、再砺炼。

那么，是否就阻滞不前了呢？当然不是。文王根据屯卦的卦象，凝炼为十二个字的卦辞。读读屯卦的卦辞，就明白人在困境中的处世哲学了。

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元亨利贞，一定能顺利亨通，但必须“贞”即固而正，具备顽强的抗争精神，坚忍不拔的意志。不过，当前阴阳虽交而不畅，自身嫩弱，“勿用”为好。“有攸往，利建侯”。攸，所。若有所往，可以建立诸侯国？当然不是。一般人是做不到“侯”的，建侯引申为建功立业，有所作为，大展才华。屯卦的卦辞，展示给人的是一种抗争精神：困难时期不乏斗志，身险困境，当怀建侯之志，且处事灵活善变。“勿用”之时不“攸往”，保存实力，以求建侯立业。这是卦辞的真谛。

古代史书《左传·昭公七年》确有遇屯卦而议论建侯的记载，故事是这样的：

昭公七年，卫襄公生了儿子叫絷，但是个残疾——瘸子。又生了个儿子起名叫元。卫襄公死后，大夫孔成子梦到康叔（即卫襄公）对他说：“立元当国君”。另一官员叫史朝的也做了个与孔成子相同的梦。既然先君托梦，那就立国君吧。用《周易》占了一卦，得水雷屯卦。孔成子说应当立长子絷。又占一卦，得水雷屯卦变成水地比卦，史朝说立次子元才是先君的遗愿。显然，孔、史两人意见不一致。孔认为：元者，长也。长子才能称为元亨，当立絷。史认为：元即长，当立叫元的次子。再说，卦辞是“利建侯”。如果按传统立老大，那就不叫“建”了，立老二是另建的意思。初九爻词说“磐桓，利居贞，利建侯”，老大腿脚不方便就是磐桓，居于家中有利。叫元的老二主持社稷有利，各得其利，不是很好吗？孔、史两人是因卦爻辞的理解不同而产生了立侯的意见分歧呢，还是因思想倾向的不一而作各自不同的诠释？看来，占卦仅凭卦爻辞是很容易产生歧义的，有时甚至得出完全相左的结论。

屯卦的爻辞也是“阴影”多于“阳光”。

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

磐，大而平的石头。桓，树木。屯卦的第一爻是阳爻，处于最下层，虽然刚健却无势，象巨石压住草木。但只要有志向，行为正直，就会得到众人的拥戴。人处在泰山压顶的时候，精神支柱是第一位的，应当贞正稳固，看到“利建侯”的理想和希望。《国语》记载了晋国公子重耳流亡盘桓十九年筮卦得屯之豫而终于成为国君的故事：

公元前六百多年，晋献公即重耳的父亲打仗得到了个美女叫骊姬。本来重耳是有机会做国君的，但骊姬想让自己亲生的儿子奚齐接班，就想尽千方百计陷害重耳。重耳见性命难保，就逃到舅舅所在的国家去了。能不能重新得到自己的国家呢，就占了一卦，本卦为水雷屯（），变卦为雷地豫（）。筮史都说不吉利，理由是下卦震为车，上卦坎为险，车动而遇到险阻，闭塞不通，肯定无所作为，不可能再得到晋国。唯司空季子洞察国运大势，他说：初九爻词“利建侯”，豫卦的卦辞也说“利建侯行师”，不仅利于建侯，还可以出师打仗。如果不是晋国辅助周王室，怎么能建立侯国？还有什么比这更吉利的呢？司空季子的推断正应了未来的真实。公子重耳在外盘桓了十九年，六十二岁才回到晋国，时称晋文公。

六二：屯如颤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

如是虚词，表示语气。屯是困顿。繵，进进退退，犹豫不决。四匹马为乘，分布不进叫班。困顿而进退两难，象四匹马拉一辆车，但步调不一致。对于“匪寇婚媾”的解释就大相径庭了。《周易本义》认为：开始不是敌寇，才请求与自己婚媾。《程氏易传》则认为“设匪逼于寇难，则往求于婚媾矣”，是被逼而为。字，不是指文字、写字，而是一个人的名字之外的字号。《礼记》的规定是“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许嫁，笄而字”，男子到20岁，举行冠礼。女子出嫁前用笄把头发束起来叫笄礼，表示成人了，再根据自己的名另外起个字。因为在古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能直呼其名，只能叫字，以表示对人的尊重。当今名字的概念只含“名”的意义，不含字的因素，这是古代用语与现代用语的差异。这里的字引申为出嫁。女子为什麽“贞不字，十年乃字？”贞，守贞。因为恪守中正，才不嫁，十年后才嫁。六二是阴位阴爻，恰合中正。初爻是阳爻，看起来阴阳正配，但阳爻居下，藏在阴暗处为敌为寇，好像不是好人家，中正的阴女不愿嫁给邪恶的初男，才“贞不字”。二爻与五爻相应，五爻是阳爻，居尊位，宁愿等十年，也要嫁个好老公。俗话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符合《易经》理念。看来，女子选郎要谨慎，可不要被“狼”咬着。

上六的爻辞就更可怕了：

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

一看这文字就知道凶。四匹马各走各的路，步调不一，血泪涟涟，能长久吗？上六是本卦的最高位，进入了危险境地。与六三不能相应，孤家寡人，不会有好结果。谨慎吆，那些走“极端”的人们，悬崖勒马，还是不要“泣血涟如”而后悔莫及吧！

屯卦是阳气的初始状态，困顿会多于畅顺。但嫩弱的阳气却代表着未来的希望，潜藏着勃勃生机。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六二爻“乘马班如”，女子不愿嫁人。而六四爻同样“乘马班如”，却“往吉”，为什么呢？六四爻是阴爻阴位，得位。同时又与初九爻阴阳相应，恰成一对夫妇，所以“往吉，无不利”。但六四与九五太近，还有困难，才“乘马班如”。女子看中了代表初九的阳男，有缘份。但“九五”这个男人还干扰着，而且，六四与初九之间还隔着六二、六三两爻，天南海北，距离甚远，一时还不能如愿。

笔者恰有一卦真的象爻词一样的应验了。

母亲带着女儿问婚姻，得了屯卦，又是四爻动。我看了卦象、卦辞，告诉她：婚成在远方，本地的不能成.。话音刚落，她讲述了女儿的婚姻过程：谈（男）朋友几年了，闹出了矛盾，要分手。网上认识了济南的（男朋友），也见过面，两人倾心。是愿意本地的呢还是济南（离济南甚远）的？看来，真的是“乘马班如”，进退两难了。

为什么断其婚在远方？其一是六四与初九正相应③，初九为阳，六四为阴，而且，阳爻居阳位，阴爻居阴位，阴阳正配；其二，四爻动，上卦坎为用卦④，下卦震为体卦，坎水生震木，用生体。体为我，用为男朋友，用卦又是外卦，男朋友必在远方。且坎为北方，济南恰在该女的正北；其三，爻词明告“求婚媾，往吉”。

古文中的往和来表示的意义是不同的。往是离开、过去。来是靠近、过来。往吉就是求婚离开家到远方则吉利。

屯卦爻辞还告诫人们，在抗争的同时，要保持清醒，切忌盲目。

六三爻辞说：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即，追逐、追赶。虞是掌管山林禽兽的人，相当于护林管理员。几是接近。吝是耻辱、穷困。追捕鹿而没有熟悉山林的人的帮助，独自入林，只能迷途。君子追赶接近它还不如舍弃。假若继续下去就是穷途末路。六三是阴爻占了阳位，阳主动，阴主静，喻为不安于现状而妄动。《象辞》说“即鹿无虞，以从禽也”，追着禽兽盲目行动，没有脑子，只能陷入耻辱、危险的境地。爻辞告诫：保持清醒，权衡利弊，当舍则舍，切忌盲目。

九五爻辞同样是告诫：

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

膏，粘粘乎乎的油脂，引申为沼泽、泥泞之地。困顿于沼泽之中，小事还可以，关系重大的事就不要去做了。

屯卦的卦象、卦爻词等所展示出来的是以困顿为主要特点的征象。人处困境是难免的，关键是要有精神支柱。人的躯体受灵魂的驱使、思想的支配。困境中精神胜利了，保持“元亨利贞”的德行，象公子重耳那样睿智、坚定而又行为果断，就能度过难关，迎接胜利的灿烂。有时候，阿Q的精神胜利法也是必要的，能够卸载沉重的压力。从一个角度看某一事物、环境是不利的，但转换一种思维方式，或许又启迪了智慧。若能够化不利为有利，化消极为积极，化被动为主动，怀“建侯”之志，必将开创出一番新的天地。

①震卦卦象：根据《说卦》，震，动也。震为龙。震为足。震一索（爻）儿得男，故谓之长男。震为雷、为龙、为玄黄（黑黄色）、为敷（花朵）、为大涂（大路）、为长子、为决躁（急速）、为苍莨竹（青色得竹子）、为萑苇（青色芦苇）。其于马也，为善鸣、为馵足（后腿是白色）、为作足（跑得快）、为的颡（额上白色）。其于稼也，为反生（倒生的作物）。其穷为健（刚健）、为蕃鲜（繁盛、新鲜）。近代易学家尚秉和先生把最紧要、最常用的震卦卦象总结归纳为：为动、龙、长男、言、车、马、钟、鼓、足。凡易辞多取震动义而原本于雷。

②坎卦卦象：根据《说卦》，坎，陷也。坎为豕。坎为耳。坎为水、为沟渎、为隐伏、为轿輮（火烤木材而弯曲）、为弓轮。其于人也，为加忧、为心病、为耳痛、为血卦、为赤。其于马也，为美脊、为亟心、为下首、为薄蹄。其于舆也，为多眚（破车）、为通、为月、为盗。其于木也，为坚多心（坚固多枝）。近代易学家尚秉和先生把最紧要、最常用的坎卦卦象总结归纳为：坎为盗、险、陷、隐伏、月、中男，凡易辞取义皆用坎险、坎陷，而原本于水。

③应：一卦之中，初爻与四爻，二爻与五爻，三爻与上爻之间为呼应关系，称为应。其中一爻为阴，一爻为阳叫正应。在三对相应的关系中，二与五应最重要。

④体卦、用卦：用《梅花易数》起卦，凡动爻所在的三爻卦即为用卦（动者为用），另一三爻卦即为体卦（静者为体）。体卦代表求测者，用卦代表所问的人或事。比如2008年5月8日晚8时起卦（时间起卦法），农历是戊子年四月初四，上卦是乾（年月日的数相加除以8，余数是1，1为乾），下卦为震（年月日时的数相加除以8，余数是4，4为震），天雷无妄是成卦。年月日时的数相加除以6，余数是2，第二爻为动爻。动爻所在的三爻卦是下卦，下卦震即为用卦，上卦乾即为体卦。